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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希:背靠森林 面向花园

时间: 2024-05-22 00:48:22 |   作者: 馅料类

  森林,公园,其实就是纽约皇后区的两个小区:森林小丘和雷哥公园。不久前的一天,刚开完一个朋友的新书发布会,我和朋友走出森林小丘的图书馆,继续讨论着小说。她突然停住了,说,等等,我没来过这儿,我想在周围转转。我伸手指了一下马路对面,正对着你的,就是漂亮又古老的车站花园,后面是一片有趣的建筑。她静下心来,听我细细讲起来……

  森林小丘,是个具有自然象征和浪漫气息的名字。很早以前,这里确实有一大片原始森林。我早年读到小说《无头骑士》时,就把对无头骑士的恐惧埋在心里,我没有想到作者就是以森林小丘为小说背景的。200年前,这里有大片森林以及肥沃茂盛的草地,最初是以田园农业為主,逐渐形成为一个繁荣的、多元混合的村落,大约有13000居民。到了1905年, 市区已经有了两个主要街道。1912年, 开始有了第一个私人供水系统。到1944年,Trentman公司和约翰逊·坎贝尔公司开始在此建造房屋。直到1949年,因商业和住宅区渐增,畜牧和林业特色逐渐衰弱,这个社区从“城中村”变成了“城市”。

  在森林小丘社区内,有一个占地142英亩、超大型的规划私人住宅社区,名为 Forest Hills Gardens (森林小丘花园),是在1908年建成的。森林小丘花园优美典雅,区内的房子大多具有英国都铎王朝 (Tudor) 时代的建筑风格。住宅社区像一个英国乡村小镇,很受欢迎。住在格鲁吉亚风格的房子里,让那些带着乡愁的英国来的移民,认为自身回到了家乡。

  秋天我喜欢来这里散步,沿着幽静又古老的马路,踩着厚厚的黄叶,会感受到Forest Hills Gardens内的幽静,与区外的繁忙世界成强烈对比。我想象骑在马背上的无头骑士,经常神秘地现身于这片土地。他的长战袍在风中飘扬,总在深夜到处漫游,然后消失在林壑和幽深的莽原上。那些庭院和墙头上探出来的一簇红枫,仿佛在青苔灰瓦中倾诉着岁月的故事。这里虽然挨着皇后大道,可是却听不到马路的喧嚣,有一种世外桃源的感觉。各家门前的石子路,林边的长椅,教堂对面的开遍鲜花的草地,循环的车辆稀少的道路,空旷而静谧。

  颇具盛名的森林小丘长岛铁路火车站,是纽约的景点之一。它是景观设计师弗雷德里克设计的,英国都铎王朝时期的建筑风格使它气魄不凡。弗雷德里克巧妙地把长岛铁路火车站,以及车站广场的拱桥,变成了红砖铺路的森林花园的一部分。紧邻森林小丘花园的奥斯汀大道(Austin)是森林小丘主要的商业区。这里有各国美食,日式料理、中餐馆、墨西哥餐馆、意大利餐馆和各种小吃点,还有书店、健身房、冰淇淋店、古董店,几乎门挨门地排列在奥斯汀街上,包括歌手迈克尔·杰克逊喜欢的手制小火车,就是在这条街上的古董店出售的。随着这条小街的知名度大增,很多著名服装店、鞋帽店纷纷在这里开设分店,森林小丘附近还有街边公园,邮局,图书馆,教堂等等。这里虽然没有第五大道的夺目华丽,没有SOHO的标新立异,却打造了一个独树一帜的商业模式。

  与森林小丘相邻的社区是雷哥公园。在20世纪初叶,这里是一片农田,居住着荷兰裔和德国裔的农夫,他们将农产品销往曼哈顿。我见到过一张雷哥公园最早的照片,只有一条街道,只有几家商店和一座小楼,周围是空空荡荡的荒野。有一家名为“Real Good Construction Company”的建设公司在1920年代中期开始开发这个区域,雷哥公园的英文原名“Rego Park”就是由这个公司前两个单字的前两个字母组成。该公司建造了525栋房屋,当时售价为每栋8000美元。在100年前,这里沿皇后大道和63路附近才出现了商店,1927-1928年间则建造了多栋公寓大楼。

  雷哥公园长期以来居住着许多的犹太裔居民,区域内有不少犹太会堂和符合犹太教规的餐厅。许多犹太人随后搬往更远的郊区,取而代之的是来自苏联的犹太裔移民,因此雷哥公园一带有着一种俄罗斯的气氛。此区大多数的布哈拉犹太人移民来自乌兹别克和塔吉克斯坦,因此在不少雷哥公园的餐厅内都可看到来自两国的料理。

  我们刚搬来此地时吃不到中国食品,买中国菜也不方便,要是采购的话,需乘车到Elmhurst的香港超市和其它中国商店,但现在出现了几家中国超市。如果吃中国餐,在森林小丘和雷哥公园都能够找到不少地道的中餐馆,至于中餐外卖店、点心店就更多了。我喜欢探索各国美食,最近迷上了塔吉克斯坦的食品,包括帕洛沙 (Palov), 帕洛沙是由米饭、肉类、胡萝卜、洋葱和香料做成的“炒饭”,非常味美。还有一种肉饺子 (Manti),由面皮包着馅料(通常是羊肉、洋葱和香料),再经过蒸煮而成,有点像贝果的作法,但更富有饱满的口感。

  森林小丘和雷哥公园的居民种族繁多,除了俄罗斯人,还有来自中国、阿尔巴尼亚、以色列、罗马尼亚、伊朗、哥伦比亚、南亚、保加利亚与南韩的移民。不管人们是从哪里来的,不同社区、不同信仰、不同性格的人都保持自己独特的文化,也能寻找自我喜欢的地方。

  有人把森林小丘与雷哥公园合称为“森林公园”或者“森林山“,我觉得叫“森林山“较为贴切,因为地形丘壑起伏不平,像一座又一座小山丘。有森林自然就会有动物,动物们也是“森林公园”的另一半居民。

  每天晚上,“森林公园”的野猫睡在停着的汽车下面,具有超凡洞察力、超凡听觉和超凡感觉的猫头鹰常常出没在树上,它们警觉地瞪着圆眼。时而还会有更厉害的老鹰出现,老鹰捉来一只小鸟,或者一只受伤的松鼠,站在制高点上,一边雄视四周,一边从容地把战利品吃完。那些行动迟缓、笨头呆脑的浣熊,常常慢腾腾地沿着居民的房顶前行,它们行动力缓慢,常常挤在一处,蹲在那里想一夜,才能决定下一步的行动。

  深夜零点,除了一些失眠的夜游者、拉活儿的出租车司机及下夜班的人之外,大道上已空无一人。只有道路两旁的行道树像站岗的士兵,守卫在街道的两侧。当大多数人都进入梦乡的时候,一些街区的猫开始活动了。它们敏捷地在阴影里穿行;有时垃圾清运工和其他夜行者都能看到它们 ,但它们很快会溜掉,在消失前还会回头警惕地看一眼,意思是,别耍花招,我盯着你呢。大多数的猫都集中大街附近,或靠近地铁站和商店的某些街区,因为那里到处都是垃圾桶。可以说,这里的每个角落都有流浪的野猫。但是它们的地位正在受到其它动物的影响,比如比它们个头更小的松鼠。

  在“森林公园”有很多松鼠。它们只喜欢在太阳升起后出来玩耍。到了晚上,它们早早开始占洞运动,有的爬进树洞,有的占领鸟巢,有的学着鸟类,衔着树叶、碎纸、纱布、被丢弃的口罩等等材料“盖”成自己的窝。有些材料也许是被风或鸟儿带到这儿的,不过没有人敢肯定。在每个街区,松鼠们都由家庭为单位,由一只最大最强壮的母松鼠带队。除此松鼠群里没什么组织可言。这些松鼠可大致分为三类:纯黑色松鼠、普罗大众灰松鼠以及背上带着五条彩带的“贵族花鼠“。灰松鼠也分为野松鼠和半野松鼠。“森林公园”的人们都爱投食喂松鼠。野松鼠整日在地里刨食,以偶尔未盖上盖儿的垃圾桶为生,一般不愿与人交往。即便是对那些给它们提供食物的人,它们也不愿理睬。这些桀骜不驯的野松鼠一眼就可以认出:它们毛发凌乱,表情漠然,往往掉毛或长癞疤。然而半野松鼠却不那么野性十足,它们遇到人正常情况下不会逃走,反而像遇到熟人似地站下,或藏在草丛里朝你观望,一经发现投食,会朝你毫不犹豫地狂奔而来,像一匹飞跃的小马。

  每日在街上给它们喂食的人,大多是公寓大楼的清洁工或建筑工人,还有那些坐在长椅的老人们,他们衣兜里装满了1.99美元一袋的无盐香脆烤花生。他们的方式粗放而慷慨,朝地上“哗啦”一撒,就走了。不像那些寂寞而多愁善感的女人,她们喂一颗,要看着松鼠吃完,才投第二颗,还要求小松鼠们跟她们对话。“森林公园”有多少个松鼠不清楚,大约十万只,其中万分之一是背上带着五条彩带的“贵族花鼠”。我认识其中的一只,在疫情最严重的封锁时期,因为此地人迹稀少,它几乎天天出来跟我唠嗑,跟我一起度过了3年的奇怪岁月,后来被我写进一部小说里。

  凌晨4点,所有的动物回窝休息了,一些商店的橱窗就变成了由美丽服装和婀娜多姿的人体模特构成的仙境。

  清晨5点,路上会出现早起上班的人,以及从曼哈顿回来的疲倦的酒店演奏者和赶着回家的酒保。皇后大道已变成鸽子的天下,此刻它们在大街上信步漫游。卡车司机和出租车司机全神贯注地开着车,他们不愿打破空旷街道的寂静,这是“森林公园“最安静的时光。

  清晨6点,早班工人开始络绎不绝地从家门出来,朝地铁站走去,一只昏睡的灰鸽子身子一抖,把鸟屎掉在一个赶早班的男人衣服上。这样的一个男人毫无察觉,穿着粘着鸟屎的外衣迈进车厢,却发觉有一个流浪醉汉趴在车厢尾部的座位上,在那里睡着。

  早晨7点,当大多数人还睡眼蒙眬时,一位头戴蓝色贝雷帽、身穿黑色收腰昵大衣的女人,推着婴儿车,匆匆走来,她大步流星地赶路,大衣的下摆散开,飘飘如女战士。很多人像她一样,要在上班前把孩子送到托儿所,他们的步伐匆匆,心事重重,从不往两边看;这些人到下午四五点,会以同样匆匆的步伐从曼哈顿赶回来,再接孩子回家。

  清晨8点,街道上已开始车水马龙了。在星巴克买咖啡的人,能听到车轮驶过皇后大道的路面时发出的隆隆声。

  等到9点半的时候,一位身着朴素的女人,背着一个大包准时出现,她戴着一个棒球帽,压低帽檐在沿街的垃圾桶里捡垃圾。她动作很粗放,闹出很大的声响,经常吓跑正在里面躲雨或觅食的松鼠或耗子。一位年老的住户,看着她翻来翻去,很礼貌地问,你要不要把那些你翻过的垃圾桶盖子盖好?她鼻孔里模糊地哼了一下,漫步走到另一家院子的车道边,继续一一翻开垃圾桶,看看有没有形状完好的罐头瓶和水瓶子。当然,这样的人在这一带并不多。

  到了下午四五点,就会不断有人从地铁站走出来,他们很快就消失在附近的公寓楼和独栋房屋里。短暂的热闹又归于寂静。

  到周末,住在附近的居民就会出来晨跑。他们穿着运动服,把连衫帽扣到头上,穿着式样新颖的跑鞋。年轻人因热爱运动身材线条分明,边跑边跟情侣说说笑笑,或独自牵着狗,跑完就在街上吃早餐,买一杯咖啡,在拱桥下听完一曲流浪艺人的歌曲。

  周末的早晨我有时会去上瑜伽课。晨曦中草木潮湿,葱翠欲滴,我情不自禁地爱上了早晨的阳光,其实那是每日可见的阳光,但对于早出晚归的上班族,总觉得它属于另一个世界。做完了瑜伽,我回到家,喝一杯咖啡又出门散步,这时我可能会乘兴走到可乐娜公园。可乐娜公园里有网球中心、花旗球场、纽约科学馆、皇后区艺术博物馆、皇后区剧院、皇后区野生动物中心。纽约最大的人工湖“草原湖”Meadow Lake也在这个公园中。湖岸上,密密种植着杨槐桃柳,每逢春季玉兰初放,绿草蓝天,桃柳烂漫,游人席地而坐,亦饮亦歌,好不热闹。秋后湖上游船如织,若遇龙舟赛事,蓝天之下,白帆竞发,鼓声隆隆如怒雷鞭之,湖岸助威者声喊震天,年年盛况如此。

  但是在20世纪初,这里却是一个巨大的垃圾场,被作家费兹杰罗在《大亨小传》中形容為Valley of Ashes (尘土谷)。纽约市公园专员罗伯特·摩西最初于1920年代,构思了在法拉盛草原开发大型公园的想法。1930年,摩西发布了该市众多公园和道路的计划。法拉盛草原的场地成功地由垃圾堆变成了可乐娜公园。公园的路边栽种着加拿大杨树,一派庄严地站成两排,肃穆的树冠遮天蔽日,通向可乐娜公园最著名的巨型雕塑。美国网球公开赛 (U.S. Open) 每年8月底至9月初在这里举行。可乐娜公园曾经是1939年世界博览会的举办地,后来又主办了1964年世博会。当初世博会的标志建筑依旧完好的保留着。

  现在,这里成了人们周末休闲的好去处,树木长得郁郁葱葱,树影婆娑。人们在这划船、游泳、钓鱼、划龙舟、开运动会,或者在烧烤、散步、喂鸭子、打网球、踢足球、骑自行车。人来人往非常热闹。在周末的下午,请你也来这里走一走。在温暖阳光里,和家人一起走在安静的湖边,喧闹市声渐渐地隐没,偶尔,湖水漫上湖岸,有数个石阶供踩踏,青苔从石缝里生长着,脚下有些湿滑。幽静的湖面上,一湾苍黄的芦苇,有白鹅几只,见有人来,就引颈高歌。就这样一直走到黄昏,在薄薄的夕阳下,暑去凉来,清风送爽,面对一池湖水,忘了身在何处,让尘世浊气慢慢消散于湖光山色之间……

  南希,现居纽约,1978年发表处女作,出版长篇小说《娥眉月》《足尖旋转》。曾获多种文学奖,小说获得“华美族移民文学奖”小说奖第一名,美国“汉新文学奖”小说奖第一名;散文获得美国“汉新文学奖”散文奖第一名;长篇小说《足尖旋转》获得“第二届世界华人文学奖”小说奖。现为纽约华文女作家协会会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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